说到这里,他停顿了一下,盯着段人凤的眉眼,他又说了一句:&ldo;我恨你。&rdo;
段人凤几乎是狞笑了一下:&ldo;你恨我,不稀奇。这世上还有你不恨的人吗?&rdo;
他也微微一笑:&ldo;但是我最恨你。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,我信了。结果你和你哥哥一样,都是说话不算话,都那么的爱变卦。&rdo;
段人凤听到这里,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然后又叹了出来,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实太沉重,连她自己都不愿面对、不想相信。
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,她说:&ldo;金玉郎,你知不知道,你是个疯子?&rdo;
所谓团圆
金玉郎向来不认为自己疯狂。
他认为自己的思想一贯是条理分明的,自己做人也一贯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。对着疏远的外人,他会寒暄有礼貌,对着心爱的亲人,他以赤诚之心相待。他没有狂饮滥赌之类的恶习,他会主动的爱人,也享受着被人爱。
他这样的人,简直和天使差不多,怎么会和&ldo;疯狂&rdo;二字扯上关系?段人凤到底是有多么恨他,竟然要睁着眼睛说瞎话,硬要污蔑他是个疯子?
到底是谁恶?到底是谁疯?是谁把亲生骨肉丢弃在了个战乱的小县城里?她怎么还有脸对着他侃侃而谈?他们兄妹怎么还有脸逼着他交出孩子?
怒火烧灼着金玉郎的心,他怒视着段人凤,不能相信纯洁如赤子一般的自己,当初竟然爱上过这么一个无耻的女人。所以他怎么可能把金宝儿送给这个毒妇?他要是真把金宝儿给了她,他自己不也成个坏人了吗?
他愤怒,但是并没有失控,不知道是他的自控力变强了,还是他的情绪变弱了。从段人凤的脸上收回目光,他开了口:&ldo;好,我是疯子,我是魔鬼,你随便说,我无所谓。好的词全留给你,你高尚,你正义,你当土匪绑我票,你骗我爱你,你卷走我的全部身家,你在济南派人追杀我,你让你哥哥往死里摔我,你让你哥哥用烙铁烫我,你先把孩子丢了不管,现在又逼我把孩子交给你,你好,你最好。可以了吧?满意了吧?&rdo;
段人凤看着他,心中纷乱,这一刻她对他不是痛恨而是怜惜,因为她又想起了那个在山窝子里扑草虫儿的小人质金二爷,那个小二爷有着一双动人的大眼睛,让她一见而倾心,让她知道了黑色竟然也可以明艳。她不知道那个小二爷究竟是真正的存在过,还是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梦幻迷影,她只看如今床上坐着的这个金玉郎是一片残骸,是死剩下来的一团冤魂和一捧枯骨。
和金玉郎分开了这么久,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:她所爱的那个男人,其实早已经不存在了。
这个事实让她的心脏猛然疼了一下,她想,原来这就是心疼。
就在这时,房门一开,她回头望去,先是看见了哥哥,随即她向外一转身,没动脑子,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点头一招呼:&ldo;金先生。&rdo;
门外的金效坤衣着华而不实,只适合在有暖气的洋房公馆里坐而闲谈,而不适合在外长途的奔波。他冻得耳朵鼻尖和眼圈全是通红,整个人都直哆嗦,但依然那么的和蔼可亲,像根绅士派的冰棍。向段人凤唤了一声&ldo;段二小姐&rdo;,他被段人龙让进了房门,一手提着手杖,一手拿着一条手帕,他先是擦了擦鼻子,然后对着段人凤张了嘴,像是还要说点什么,然而目光扫到了床上的金玉郎,他立刻把嘴闭了上。
金玉郎抬头望着他,心里很平静,债多了不愁,反正他如今已经是任人宰割了,再来一个金效坤也无妨。
金效坤上下打量了他,随后回头望向了段人龙:&ldo;段团长,这‐‐&rdo;
段人龙一耸肩膀:&ldo;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?你家这小王八蛋不老实,我把他教训了一顿。&rdo;
金效坤像是被吓住了,向段人龙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,他随后走向那张床,而段人龙向着妹妹一招手,把段人凤招了出去,又随手关了房门。
房内一时安静下来,金效坤走到床边,俯下身去细看金玉郎。金玉郎不但瘦和脏,而且身上散发着腐肉和血的腥臭气。围着毯子靠墙坐了,他从毯子上方露出两侧瘦骨嶙峋的肩头,锁骨高高的支着,绷起他一层青白色的薄皮肤。
他看金玉郎,金玉郎扭过脸来,微微的歪了脑袋,也望向了他:&ldo;你也来了?&rdo;
金效坤看了他一眼,伸手捏住毯子一角,将他身上的毯子掀起了一半。
随即他猛的一闭眼睛一扭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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