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子醒了。”无真未曾看我一眼,仍旧喝她的酒。
我摸摸自己的心口,那儿有一道口子,手碰上去疼得分明的真实,“我没死?”
“没有。”无真塞上她的葫芦塞子,递来一个白玉瓶子,玉瓶隐隐散发着温润的光亮,我打开瓶塞一看,里头空无一物。
我疑惑:“这是……?”
“天心补灵丹,我炼了四十年就练出这么一颗,原打算留着救命的,便宜你了。”
“阿鬼呢?”我四处看了看,阿鬼没有了,黎台城也没有了。
我不在黎台城,黎台城里没有白天。
我抓着无真的肩膀问:“阿鬼呢!”
无真手背一抹,擦干嘴边的酒渍,一双眼睛从斗笠下面略微抬起,眼珠子向上斜睨着我,眼仁漆黑,死水一潭。
“阿鬼呢!?”我惶恐不安地逼近她又问了一遍,她不疾不徐地把酒葫芦重新挂回腰间,“公子,七情六欲一切皆空,何不就此放下。”
“不……不……你骗人!”我推开她跌坐在地上,不可能的,不可能的……无真她说了,她说阿鬼能得救,她说阿鬼下辈子会投胎找个好人家……
“白安寻,你该回扬州了,白员外和白夫人还在等你回家。”无真道。
“可是阿鬼呢?”我茫然地看着一片黄沙,再去哪找那么一座没有白天的黎台城?
不会有了,怕是再也不会有了。
“回去吧。”无真道,“回去吧。”我原以为她向来吊儿郎当,难得的正经,我竟然有些不习惯。
我爬起来,拍拍身上的土,对她深深作了个揖,“烦请道长给家父家母带个口信,只说安寻不孝,今生再不能侍奉左右。”
“你要去哪?”
“去找黎台城。”我左心上的伤口还在火烧火燎地疼,阿鬼分明昨夜还在我身边,怎么今日便消失无踪了?我怎么都不肯信,无真准是在诓我,她只想着我父母交代她的事,尽早把我弄回去罢了,阿鬼没有消失,她定然还在沙漠的某处,一定是无真在骗我。
“我要去找阿鬼,我要去找阿鬼……”我双腿发软,也不管方向,晃荡不稳地往前走,阿鬼一个人,那么黑的黎台城,她该多怕啊。
她在那地方待了两百年,困了两百年,我不能让她被继续困下去了,我得救她。
我得救她。
“白安寻。”无真一把拽住我的手肘,她手上沾了沙,握在衣袖上就是一个明晰的印子,“你清醒点。”
“我要怎么清醒!”我挥袖甩开她的桎梏,崩溃大喊,“我要怎么清醒?”
阿鬼没了,化作一缕青烟飘散在了沙漠里,天上地下再没了这一缕游魂,我要怎么冷静。
脚下的沙土漫漫传来热气,从脚底板一路炙烤上来,人站在这地上几乎被烤成人干,我眼眶酸涩难受,闭了几次眼,一滴泪都没掉下来。
“吵死了。”突然,离我极近的某处传来一句话,说话人声音尖细微弱,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的错觉。
“谁在说话?”我问。
无真道:“什么说话?”
仿佛在回答无真似的,尖细锋利的声音又响起,“吵死了吵死了,还让不让人睡觉了!”
说话人就在我耳边,我惊得转了好几个圈,别说人了,连个苍蝇也没有。
无真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笑开了,对着我的右手努努嘴,“别找了,在那儿。”
我抬手一看,原来是无真给我的那个描金白玉小瓶,瓶身忽闪忽闪地发光,我把瓶子凑到眼前细细打量,凸起来的瓶肚倏忽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,方才空无一物的瓶子里分明出现了一个小人,小小的,不过半根手指长看不清面容,趴在瓶子内壁尖叫:“吵死啦!”
“道长,这……”
“这是阿鬼。”
“可你不是说……”
“我说什么了?”无真笑盈盈道,“我几时说她灰飞烟灭了?”
无真用她的没剩几根毛的拂尘柄子伸到后背上挠了挠痒痒,笑嘻嘻又道,“这个丹药瓶子是我当年下山的时候从我师尊那处偷过来的,没想到还有聚魂养魄的妙用,这个女鬼被冥火打散了魂魄,须得在瓶子里将养几年,到时修出元神,断了前尘孽债便也罢了。”
无真说的轻巧,想必这是她修行的宝物,“道长,你把师尊的宝物给了我,那你……”
“少废话。”无真拂尘一甩,一副心烦模样,“就当报了你父母当年的恩了,快给我滚回扬州去,从此贫道和你们白家两不相欠再无瓜葛。”
“道长恩情,只怕安寻今生无以为报。”
我端着玉瓶,手指点着里头娇小的阿鬼,“阿鬼,我带你回家。”
你前世没见过的江南风景,今生我陪你看,看杨柳依依菡萏绿荷,看雪白梅红明月青松,还有数不清的小吃听不完的小曲儿,红尘那么多牵挂,我带你一一欣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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