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煎熬不知多久,嘉柔呼吸都静止了,咬紧嘴唇,听桓行简那道沉沉的呼吸声终于变得再度平缓均匀了,才暗暗透上口气。紧张收缩的身子也跟着缓缓松弛下来,外头,烛影摇红玉漏迟,视线越来越模糊,嘉柔困得眼皮打架,最终撑不住,在桓行简的怀中沉入了梦乡。这一觉,桓行简歇息得彻底,一夜无梦。等醒来,把绫被一推,起来穿衣洗漱,回看帐子里的嘉柔,睡容恬静,那长长的睫毛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偶尔一颤煞是可爱。他一笑,想俯身弹它一弹,脸上神色忽微妙顿了顿,便走到廊下,喊来宝婴,神色冷峻:“看紧了她,尤其留意她日后是否动笔墨写书函一类。至于其他,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出府。”蒿里地(6)辽东既平,人口内迁,正始三年的冬高句丽趁东北空虚屡犯边陲,消息传来,朝廷经过商议,遣幽州刺史毋纯率军征讨。禁卫军里议起这件事,兴致盎然,帝都虽好,然而真刀真枪的沙场当别有一番滋味,唾液纷飞间,年轻的将军们心摇神驰的,正中坐着个中垒将军郭建,脸颊红扑扑的,翘着腿,跟一群人东拉西扯好不快活。等哨音一传,几个营开始训练,桓行简掂着鞭子,一下一下地敲在掌心里,凝神而视。如今禁卫军法度森严,此刻,除了寒意逼人的锋刃在干冷的空气中折射着幽光,再无杂音。桓行简刚走了一圈,外面,中领军刘放的司马一脸客气地进来,先是四下扫巡,尔后冲桓行简行礼笑道:“中护军治军当真名不虚传,令行禁止,莫不率从。”桓行简没心情听他这些客套话,微微笑着,虚应道:“过誉了。”兴许是觉得开场白寥寥数句点到为止,司马也打住废话,作揖道:“在下来,是奉中领军之命,请中垒将军和中坚将军过去,还请中护军放行。”中领军乃整个中军统帅,亲领中领营,兼领中军诸营。司马这样说,桓行简正色接道:“不敢,既是中领军之命,请!”这边,两个将军一走,训练照旧,石苞亦步亦趋跟在桓行简身后,琢磨不已,担忧道:“郎君,中领军突然把他两个叫去,属下担忧是要给他们升官啊!”桓行简没说话,眸子一眯,望了望门口的方向。不过半刻的功夫,见郭建一张白嫩的脸拉得老长,后头,跟着垂头丧气的中坚将军蒋筹,两人一前一后从刘曦那回来了。只是头盔在手,夹在腋下,看模样倒像个立马能撂挑子不干的情形。“怎么了,两位将军?”石苞赔笑着上前,这两位,一个太后的堂弟,一个太尉幼子,哪一个都是桓行简也要给几分颜面的属官。郭建下颌紧绷,将头盔朝地上一掼,正要发作,念及桓行简就在跟前不想被长官看轻显得人不稳重,深吸口气,又抓了起来:“回中护军,中领军刚收了我等的印,说中军重累羁绊,官众事繁,当简一之化,什么除无用之官省生事之故,将二营废去不再设将军,并入中领营,我等看来可以回家睡大觉去了。”啊,石苞听得怒火顿起,中垒、中坚两营本由中护军亲领,旗下不过两营五校,余者,皆在大将军胞弟、从弟手中。如今一毁,郎君便几乎是个空头护军了呀!这么一想,接连把桓行简看了几眼,他听了这话,眉头都不动一下,众人见桓行简倒不气,急的郭建说道:“中护军,我等不服,众人以为我只靠太后裙带而来,中护军当知属下自入禁军,一日不敢懈怠,怎能说毁制便毁制了呢?”“你怎么回的?”桓行简知道他少年人沉不住气,果然,郭建嘟囔道:“属下说,这不合先帝在时的旧制,中领军说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是大将军,一切由他裁夺。且说,故由新来,不合时宜的自然要改一改。”既是这样,那是无从禁止了。桓行简心底滚过一阵麻凉,面不改色,安抚他两句:“不至于让你们赋闲,不过卸了官职,先去吧。无论是在何处,希望尔等都不要懈怠了,好好当差。”“中护军!”郭建简直想跳脚,一张脸,憋涨的紫青,“我要去找太后!岂只我一人丢官,属下的那些从官也要跟着倒霉,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!”桓行简并不阻止,只是说:“太后也无权干涉。”“我知道,可我得让太后知道,让陛下知道,大将军存了什么心!”郭建把个头盔一抱,二话不说,大步流星朝永宁宫方向去了。石苞望着他走远,神情凝重,见桓行简不过一切如故继续巡检,心急如焚,搓手欲言又止。回了值房,桓行简在册薄上勾勾画画,偶尔,提笔写几个字,与寻常无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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